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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政治电影到电影政治

2014年08月06日

    [摘要]第六代追求的是真实,但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了。这是与电影叙事模式的巨变相关的。现在的观众需要每时每刻都给到一个甜点,形成了《小时代》这样的观影模式:时时刻刻都给观众提供快感。

   

在《青红》、《我11》到《闯入者》的序列中,可以看到王小帅的变化。青红是被动的生存,到《我11》里的小孩虽然只有11岁,但他开始有反思历史的能力了。王小帅赋予他一个主体性,这是与人的尊严相关的。

第六代追求的是真实,但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了。这是与电影叙事模式的巨变相关的。现在的观众需要每时每刻都给到一个甜点,形成了《小时代》这样的观影模式:时时刻刻都给观众提供快感。

8月3日下午,电影评论人王小鲁携新作《电影政治》,与导演王小帅和演员、策展人王宏伟做客腾讯书院,在“电影政治”的视野下探讨当代电影叙事。在王小鲁看来,中国电影史就是一部从政治电影变为电影政治的历史,而其中的转折点,即上世纪90年代的独立电影诞生、第六代导演登场。

革命性的改变出现在1990年代

王小鲁是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博士,攻中国电影史研究。他认为,人们谈到政治,往往会固定化地认为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权力分配,但在古希腊,政治的概念是“城邦”,即人们在公共空间内通过言说和行动管理社会。在今天,强调电影脱离政治的娱乐,本身也是一种政治。“现在的大环境是充分娱乐和充分市场化,但没有特殊的政治环境和社会形态,不可能出现这么大量的纯娱乐产品,两者是暗合的。纯娱乐并不是不带政治性,它是一个政治表象。”

从这个角度上,王小鲁相当赏识上世纪20年代的影片。中国电影诞生自1905年,上世纪20年代开始产业化。在电影史叙述中,这一时期电影被称为“旧势力电影”,往往被认为是落后的、反动的。但王小鲁认为,这一时期的电影暗含着五四运动的精神气质,但在形式上,仍采用亲和观众的、世俗文化形态的包装,这种方式可能使人忽略其文化政治内涵,但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电影策略。“那时候一些电影里谈婚姻、谈家庭,谈的是契约。已经是现代文明的概念。”

进入1930年代,左翼电影的出现是电影政治的范本。相比最初电影偏于娱乐,三四十年代的电影开始带有宣传意味、政治观点,但娱乐性与政治性的关系还处于叠加状态,比如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可能偏于政治性,而《林家铺子》则有些游离。新中国成立后,娱乐部分渐渐被屏蔽,政治正确的部分凸显,乃至成为政治宣传电影。

1976年以后,电影重新起步,北京电影学院78级是中国第五代导演的大本营。王小帅认为,相比第四代导演的身份尴尬、位置模糊,第五代直接用了新的美学进入这一领域,颠覆了传统的电影叙事。“在政治倾向还不清晰的时候,先接受了他们形式上的冲击。”

1984年,还在中央美院附中学画的王小帅在中央工艺美院第一次看到了《黄土地》,一看他就傻了:镜头直接放在窑洞里,昏暗的灯光对着低落的老农。“不管是农民、光线或者情节、台词,都和过去不一样了,不管自觉或不自觉,都已经呈现了新的东西。包括《一个和八个》、《盗马贼》等第五代影片,都呈现了镜头的生动性、构图的非一般性,这是一种进步,是审美的自我觉醒。”

“光线是有政治的,”王小鲁说,“1960年代以来的农民形象都是《艳阳天》里面的,他们非常有力,打光非常明亮,那时候叫大屏光,亮堂堂就是一种美学。而第五代的电影里的农民形象和农民环境,他们如此苦闷,跟1949年以来的农民大为不同,这种形象这种描绘,本来只能出现在旧社会的影像里。”

王小鲁认为,第五代的突围,偏于局部的尝试。《黄土地》仍是革命叙事的框架,但是在剧情上,求救于八路军的女孩最终被黄河所吞没,一贯作为解救者出现的八路军并没有实现自己的功能。而《红高粱》固然因为抗日题材而在1980年代被允许,但其中包含了很多暗渡陈仓的内容,比如反抗日本人并非是在民族或政党框架之下,而仅仅是体现个人,乃至酒这一要素的存在,也是强化个人的存在感与生命力。“第五代在1980年代想做突围,但只是在局部做了革命性的改变。”

相比1980年代深受各种思潮影响,先锋实验屡现的文学界、艺术界,1980年代的电影圈颇为无动于衷。王小鲁认为,中国电影在1980年代还是电影厂体制。

而革命性的改变出现在1990年代。第五代在《霸王别姬》、《活着》、《蓝风筝》这样的代表作中,开始加入个人的文化观念,而受到1980年代精神启蒙的第六代导演,顺理成章接过了导筒,电影政治开始变为自下而上的政治。“第六代导演根据自己的理解、自己的生活经验和社会观念去创造自己的作品,强调个人的表达权。”

1966年出生的王小帅表示,虽然《黄土地》、《一个和八个》等第五代电影对他影响很大,但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做上一代那样的电影。第五代电影启发他发现了“导演”:一个可以在电影里进行主观表达的人。但他们一代人的经历跟第五代不同,集体或社会变革对他们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,所以能表达的,只有个体或自己。

第六代导演电影的价值可以让时间总结

在独立电影的起步阶段,条件有限,王小帅们往往拿着摄像机开拍,只求表达,无暇顾及技术。“我们很自然接过那样的棒,把摄影机当作一支画笔,一双眼睛去看,把视线和触角放在每个个体身上,让自下而上的政治和自上而下的政治体现在一个个体身上,回到完完全全的一个个体的表达形态。”

这种方式现在或许已是共识,但在当时,这种电影很难获得投资,遑论审批。一度独立电影基本等于地下电影的代名词。王小帅回顾,当时他的《冬春的日子》得到的只有全方位的批评:技术上被讽刺拿个摄影机拍的能叫电影吗,理论上则被批个人主义与西方式话语的侵蚀。而随着90年代后期他们渐被解禁,又被开始质疑他们是否抛弃了初衷。以至于导演张元作为其中代表,一度很反感独立电影的提法,认为这限制了导演。王小帅对此表示理解,他认为张元承载了太多不属于一个电影导演的内容。

在王小帅看来,地上、地下的界定,对他要做的电影没什么差别,他只是按照自己的认知的发展,一部一部地往下拍。“2003年我拍《青红》,别人很吃惊。但那时候,不管你不让我拍或者让我拍,我自己都要拍《青红》,但在别人看来,就以为一旦你转到地上了,你就不能自由表达了。”

“从我的概念来讲我挺珍惜独立电影的这个称呼和叫法,它涵盖最多的意味就是独立两个字。独立的存在、独立的表达、独立的观点,而我认为,当时我们好就好在并没有因为独立而显得失衡,所有好的独立电影都暗含着现在大家都在提的价值观。独立电影到底有没有价值,可以随着时间慢慢总结。”王小帅说。

贾樟柯的同班同学、“小武”王宏伟认为,同为第六代导演,王小帅与贾樟柯各有擅长。因为不同的教育背景,美术科班出身的王小帅,其影像呈现更偏于精致的艺术片,而贾樟柯则是凭借生活经历带给他的积淀,镜头、人物、叙事更为直接有力:“小帅的片子需要慢慢品,贾樟柯的片子是一下让你喜欢或不喜欢,一下把你击倒或把你打跑。”

而王小鲁认为,张元、王小帅这样的学院派,他们的入手点并非底层,而是个人,呈现出脱离集体的自由感。而贾樟柯则敏感于社会阶层与结构,到现在的《天注定》也是如此。王小帅的《扁担姑娘》也是以农民工为主人公,但他着力点在人在城市的疏离感,而如《天注定》这样的影片,则力图展现人在社会结构的方方面面。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如果一定要分左右,王小帅是右,贾樟柯是左,他致力于社会结构的揭示,要表达每一个人在这个结构里的命运。”

但在王小帅,回望当年,不管自己做《冬春的日子》也好,贾樟柯做《小武》也好,念及的都是当时的年少无知。“完全不知道电影是什么,只是看过一些电影,就初生牛犊不怕虎地投入到电影中。灯光支起来的时候,摄影机放在边上,我作为导演一瞬间连自己的位置都找不大到。这种东西是特别纯的,它不见得是最好的,但它呈现出来的纯粹感是回不去的。”

现在观众需要甜点,所以形成《小时代》观影模式

王小帅的新片《闯入者》已入围多伦多与威尼斯电影节。王小鲁认为,在《青红》、《我11》到《闯入者》的序列中,可以看到王小帅的变化,“具有了主动的能力”。“青红是被动的生存,她的命运是家长权威、国家环境决定的,没有反抗能力。但是到《我11》里的小孩虽然只有11岁,但他开始有反思历史的能力了,本来是跟一群小孩去看枪毙的,但王小帅让他停住脚步。王小帅赋予他一个主体性,这是与人的尊严相关的。”

这一点又是王小帅与贾樟柯的不同。王小鲁认为,贾樟柯致力于表现人的生存的被动性,如《三峡好人》中,韩三明本人,包括他婚姻、家庭的不幸是由于外部力量的压迫,而不是个人的欲望和失误。

而到了《闯入者》,王小帅的变化更大,女主人公并不是一个“文革”受害者,而是她反思自己迫害别人的经历。“过去在描述历史的时候都以受害者的背景描述,第四代、第五代的控诉‘文革’的作品,往往习惯于将受害者设定在自己当年的年龄阶段,潜意识是把自己作为受害者。我觉得这个片子比《归来》好很多。”王小鲁说。

但对于市场,王小鲁判断,如果和《小时代》在一起排片,观众肯定选看《小时代》,王小帅在一旁直呼:“不会吧。”

“我不反对商业化,唯一比较遗憾的,是观众看电影的主动性主体性还没有被召唤起。现在大家看片子有这样的风气,基本就是选排片多或票房高的影片。”王小鲁说。

个体与主体或是理解第六代与第五代之间的差异的关键,但第六代与下一代,他们秉持的不同观念,或者在于真实。一位名演员曾滔滔不绝地对王小鲁讨论《小时代》:“这是我们做电影要去了解的东西,我们拍电影就得这么拍。他把上海拍得这么明亮华丽,我们做电影不要做得苦大仇深。”

“第六代追求的是真实,但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了。”王小鲁说。他认为观众需要的是时时刻刻送上门的甜点,而这是与电影叙事模式的巨变相关的。经典叙事强调扎实、稳固的基础,具有深度、强度的叙事,以前期宏伟的结构、长线的铺垫,到最后才给观众一个宣泄的快感。“现在的观众可能接受不了,他需要每时每刻都给到一个甜点,形成了《小时代》这样的观影模式:时时刻刻都给观众提供快感,给你好看的场景,但不需要逻辑,不需要结构,想出现什么东西就让故事快速流向这个方向。”

在同档竞争的《后会无期》与《小时代》中,王小鲁认为前者比后者要好,但也对韩寒比较失望,他认为初当导演的韩寒对电影的控制力不够,比较爱耍小聪明。“包括电影也是比较段子化、碎片化,也没有耐心去经营一个经典叙事的结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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